薛家柱忆杭州文学界往事

“诗画廊”曾办在华侨饭店门口

   9月6日,著名作家、杭州市作家协会原主席薛家柱先生辞世。薛老女儿用他的微信朋友圈发了他生前留下的最后的文字——

   “我生活过了,思索过了,用整整一生做了小小的耕耘。岁月刻下的每一笔皱纹都是令人回味的人生脚印。

   人生就是攀登,走上去,不过是宁静的主峰。死亡也许不是穿黑袍的骷髅,他应该和诞生一样神圣。

   ……

   这才是我的履历,我的碑文……”

   本期刊登薛老的旧文一则,以寄托哀思和缅怀。

忆杭州文学界往事

薛家柱

   解放初期,百废待兴,文学尚提不到议事日程。当时主管文化的是文化局,主要工作是管理文化娱乐业的演出和创作。杭州的歌舞、戏剧,是随着解放大军的秧歌、腰鼓扭进城的。大家一边唱着《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》《你是灯塔》,一边跳着秧歌,舞着腰鼓、红绸“嗨拉拉拉拉嗨拉拉”……

   戏曲演出,也是由部队文工团带进杭州来的。除了小戏、演唱如《翻身道情》《朱大嫂送鸡蛋》《兄妹开荒》《二小放牛郎》等以外,也有优秀的歌剧:《白毛女》《王秀鸾》,京剧《李闯王》等。即使在广场演出,观众也是人山人海、欢声雷动,绝不亚于今天挥舞着荧光棒的粉丝群。

   当时,杭州正式剧场没有几所,城站有红星剧院和铁路文化宫,湖滨有“大世界”里面的几个剧场(包括东坡剧院),解放路有解放剧场和青年路拐角的新中国剧院,拱宸桥有个拱宸戏院;其他大多是茶馆兼戏院,可以唱唱堂会、演唱折子戏。直到1955年前后,相继在延龄路(今延安路)建造了胜利剧院、人民大会堂、市工人文化宫等,杭州才有像样的大剧院。梅兰芳曾到胜利剧院演出过。

   解放初,剧团大多是民营的戏班子,有唱绍兴戏的、演杂技的、演滑稽剧唱滩簧的、唱昆曲的,都没有固定的团部和演出场地,长年跑码头流浪江湖,生活非常艰苦。如以《十五贯》走红大江南北的昆苏剧团原本也是民营的,身怀绝技的周传瑛、王传淞当时连饭都吃不饱。后来在杭州大世界演出《十五贯》,经加工提高送到北京演出,毛主席、周总理看后大加赞扬,这才有“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”的奇迹。

   当时杭州只有唯独的一份报纸,那就是《浙江日报》。地址在众安桥竹竿巷口,一座淡绿色的多边形高大洋楼。报纸是党的喉舌,老百姓把党报看得十分神圣,每天报纸出来,读者就在报社门口零售摊买一份看看,或者挤在门口阅报栏前浏览。

   在上海举行的第一届全国戏曲会演大会上,党中央提出了“百花齐放,推陈出新”八字方针,对优秀的古典文化遗产也要批判地继承。袁雪芬的越剧团演出了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。周总理看了非常兴奋,指示上海电影厂拍成彩色电影,拿到日内瓦会议上去放映,卓别林都来看了,被誉为“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”。

   这样一来,全国的文艺团体如雨后春笋般崛起。省里有了浙江歌舞团、浙江话剧团、浙江昆苏剧团、浙江越剧团等。杭州先后成立了杭州京剧团(后为浙江京剧团)、杭州越剧团、杭州话剧团、杭州歌舞团、杭州杂技团、杭州滑稽剧团,甚至还有一个杭州杭剧团。

   那时,上海市长陈毅常来杭州,写了不少有关杭州与莫干山的诗词。一次在酒会上他幽默地说:“杭州太守例能诗……”确实,杭州有深厚的诗歌渊源。自古以来,杭州市的官员都重视诗,特别是白居易、苏东坡等好几个市长本身就是诗人。

   陈毅市长的话引起当时杭州市委书记王平夷的思考,他对文艺颇为重视。杭州市文联、《西湖》、杭州话剧团等几个剧团、杭州艺专都是在他关心下先后成立。

   当时杭州市文学创作尚呈萌芽状态,但诗歌一枝独秀,涌现了福庚、张新、高钫、宋云鹤、崔汝先、施佐才、吴明火、李永海、林衡夫等工人诗人。我那时尚在就读杭州大学中文系大三,与同班同学方牧一起爱好诗歌,就积极向报刊投稿,也发表了不少诗。

   1958年,杭州市成立了文联,并创办了文学杂志《西湖》。由文化局长孙晓泉兼任文联主席,秘书长由南京前线歌舞团转业的大胖子歌唱家赵中岳担任。文联的专职干部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同志徐壁圭。

   在这样的大背景下,身为诗人的孙晓泉就决定在华侨饭店门口办一个“诗画廊”,具体工作由徐壁圭负责。当时杭州市文化局位于长生路口,紧靠西湖六公园,旁边就是华侨饭店。华侨饭店大门两旁有长长的围墙,那时都空闲着。

   徐壁圭同志温文尔雅,工作细致,热情很高,自己也写诗,但毕竟是女同志,组稿、编稿、排版,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。1960年我已分配到杭州市教师进修学院任教,并且成为中国作协浙江分会首批会员。她就每个月到我位于解放路的工作单位来,把一大包诗稿交给我,要我帮她代为编辑。那时我年轻、空闲,很乐意编这个“诗画廊”,帮她代劳。

   每期“诗画廊”诗稿编就,就送到文联交给徐壁圭。插图不成问题,美术家协会多的是画家,像潘天寿这样大师级的美术家都是会员,交给他们任务,肯定完成,因为那时书画不讲究卖钱,要钱就有铜臭味,品格不高。何况文化局下属还有一个美术公司呢。但诗稿抄写在一张张大白纸上,这个任务很繁重,由谁担当呢?徐壁圭神秘地笑眯眯说:“这个你不用担心。”

   “诗画廊”第一期出来了,立刻轰动西湖边,华侨饭店门口,人头攒动。连晚上都有人在灯下观赏,特别是仲夏夜来西湖纳凉的人们。由于“诗画廊”图文并茂,诗情画意,作者不少是名人,因此吸引了不少人。连外地来游览西湖的旅客,也在“诗画廊”前驻足浏览,认为这形式更增加了西湖的文采,让西湖更美。这样,徐壁圭和我都深感安慰。

   第二期“诗画廊”是革命烈士诗抄专辑。一出刊,连我这位编辑都在华侨饭店面前久久流连忘返。不光是夏明翰、江竹筠、陈纲这些烈士掷地有声的诗句,更有每首诗词清丽飘逸的书法。啊!这是谁抄写的哟?写得比那些我常见的书法家的字还亮丽!这时徐壁圭才红着脸悄悄告诉我:“是我叫爱人老郭抄写的。”

   “诗画廊”在三年困难时期停办了。随后,我正式调入文化局、文联,除了主编《西湖》之外,一度也恢复过“诗画廊”。地点还是在华侨饭店门口。后来,随着《西湖》编辑部的地址迁移,文艺受经济大潮冲击,经费越来越困难,“诗画廊”也就慢慢偃旗息鼓了。

   今天,杭州西湖文化景观已列入世界遗产,这同诗歌很有关系,杭州从来就是一座诗情画意的城市。今天我们更应让诗歌在城市普及,在城市的阳光下飘扬。

   艺海钩沉,旧事拾掇,心香一瓣,这前尘往事历历如在目前。毕竟这一抹上世纪的彩霞,曾经是西子湖边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

 

时间:2021-09-13 来源:浙江新闻客户端
作者:薛家柱 编辑:刘卓文